第(1/3)页 她是在两次轰鸣的间隙里醒来的。 那片刻的死寂,比震天的炮火更让人心头发紧。 寒气像是无数根看不见的针,从甲胄的缝隙里钻进来,扎在皮肉上,北方的秋冬,来得总是这么不讲道理,又早又狠。 风铃睁着眼,一动不动,鼻腔里先是涌入干燥的尘土气,紧接着,是松木烧焦后的焦糊味,还有一股子铁锈似的血腥气。 这味道她再熟悉不过,混杂在其中的,还有远处伤兵营里,那些压抑不住的哀嚎和抽泣,断断续续。 风铃喉咙发痒,轻轻咳了两声,牵动伤口疼得她眼前发黑,她仰躺着,看见的是一方灰蒙蒙的天。 有炮弹拖着长长的尾迹,像不吉利的流星,越过云层,砸进远处的山体。大地跟着一颤,传来闷雷般的巨响。 山石崩塌的声音隔了这么远依旧清晰可辨。 曾经满眼的绿意,那些在风里摇头的野草,那些不知名的小花,那些顽固的树,连同所有活着的迹象,都成了灰烬。 一座座山,都成了巨大的焦炭,那些烧黑了的、不成形的碎块,曾经也是一个个会笑会说话的人,如今,就这么安静地躺在这里。 人吃土一生,土吃人一回,死亡的味道,在这片山上,比风还无孔不入。 她想坐起来。 右手撑住地面,使了使劲,才发现左边身子是空的,那条从小就陪着她拉弓、挥剑的胳膊,不见了。 失血太多的身子软得像一摊泥,刚撑起一半,又重重地摔了回去。 旁边一直守着的老族人,脸上沟壑纵横,见她醒了,浑浊的眼睛里亮了一下,连忙要上前来扶,他嘴唇翕动,想说什么,却被风铃抬手挡开了。 那一下,没什么力气,更像是一个固执的手势。 她自己挣扎着,靠着一块石头坐直了身子。右手伸过去,轻轻抚摸左肩上包裹得像个馒头的伤处。 布料粗糙,血和药混在一起,已经干硬。一阵阵尖锐的疼痛,像锥子,直往脑门里钻。 浅淡的、苦涩的草药味混着血腥气,让她微微蹙起了眉头,她扭头,打量四周。 这是一片被剃光了头发的山地,草木皆无,山很大,一眼望去,全是火烧过的痕迹,光秃秃的,连风都挡不住。 许多人只能蜷缩在石壁下,或者用捡来的石头,勉强垒起一堵矮墙,挡一挡从山顶灌下来的风。 风铃的嘴唇干裂,她看着那位老族人,用西域的族语问道:“我...睡了多久?”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,带出来的这些人,都是只会说族语的荒漠汉子,听不懂中原官话,更不会说。 那老族人没先回答,而是颤巍巍地端过一只破碗,碗里是好不容易才收集起来的晨露。 “日头起了又落,记不清了。该有七回了吧...” 风铃伸出舌头,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,接过碗,仰头一口喝干。 那点点清凉,总算让喉咙里燃着的火小了一些,她扶着石头,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,山风立刻扑了上来,像是要把她吹倒。 她晃了晃,终究是站稳了,身上这件冰冷的战甲,曾是她的荣耀,如今却连这点晚秋的风都挡不住了。 她让族人不必跟着。 离开的休息地,视野一下子开阔了。 她们还在山上,但位置已经退到了后方,她记得昏过去之前,前阵还在对断水涯施压。 只一场大火,就将燕寒川的大军隔绝在外。风借了火势,火借了风威,直到现在,山中某处,那赤红的焰舌仍在舔舐着天空。 被罡风打碎的飞瀑,水流散成了漫天水雾,根本落不到火场里,在这群山之间,也无力运水。 山谷间的云雾早就被烈火烤干了,远处的景物清晰得令人心悸。那光秃秃的断水涯,就像一座巨大的墓碑,孤零零地立在群山中央。 那里,是墨家最后一道屏障了。 风铃就那么站着,身姿挺得笔直,任凭大风吹得她衣甲猎猎作响,仿佛要将她这个人也一并吞噬掉。 她感觉有人走近。 那脚步声很轻,还伴着一阵细微的铃声,她下意识转过头,一道熟悉的黑袍身影,和那清脆的铃声,一同闯进了她的眼瞳和耳畔。 来人站定,没有多余的寒暄,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,却依旧清冷:“我尽力了。你的左臂,保不住。能用的药草太稀缺,伤口烂得太快,我没能接上。” “...” 风铃看着她,眼神里不再有往日相见时的平静或是释然,只剩下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疲倦。 这副模样,称得上狼狈了,可她那张白净得不像话的面容,又偏偏将这份狼狈冲淡了几分,变成了一种破碎的、惊心动魄的美。 李幼白脸上那层男子的伪装,在连日的奔波劳碌下早已消磨殆尽。 第(1/3)页